叉車叔
下面就讓“滁州叉車”帶大家看一個小故事吧!
如今脫貧的農村,鄉里男人見面打招呼,不再是:“吃了嗎?”而是:“喝了嗎?”在膠東靠近青島的地方,這個問候的發音是:“哈了沒?”
那個村里,有個男子,人們都叫他叉車叔,對面來的人問:“哈了沒?”他含笑點頭:“哈了哈了。”問的人跟他擦肩而過后,多半會捂嘴暗笑:“他那么個嘎咕人,真哈了么?”“嘎咕”在當地方言里等同于吝嗇。
叉車叔在鎮子里的水果大庫開叉車。其實,叉車叔小年輕的時候心氣很旺的,也曾隨離土赴城打工大潮,闖蕩過不少地方。他的人生追求,一步步都是很具體的,也幾乎都一一實現—早成了工友里頭一個置備了傳呼機的人。后來出現了手機,再攢錢,終于買到一部,跟現在的媳婦搞對象,回見面,就握著那個手機。媳婦搞定了,就攢錢蓋房,因為見識過城里的抽水馬桶,小院一角的衛生間,裝了抽水馬桶。之后兒子落生了,兩口子決心把孩子培養成大學生,頭些年他外出打工,媳婦在家從鞋廠領來半成品,給鞋編花,每編一只掙兩毛錢,每天埋頭編九百來只,掙了不少錢,家里母子的嚼用,足夠了。他掙的錢,自己只花費很小的部分,其余的,全用來投資孩子的教育。從五年級起,給孩子上好的寄宿學校,中學到市里上的重點學校。孩子終于考上了外省省會一所不錯的大學。但就在那一年,媳婦因為長年在炕上埋頭編花,頸椎病嚴重了,再難掙得日常開支,他在外地打工的那家企業轉型失策,虧損嚴重,于是,一為回家照顧媳婦,二為有份相對穩定的工作,就回老家,在鎮上水果冷庫當上叉車工。
兒子還剩一學期就要畢業了,也就開始找工作,假期沒有回家,但是快遞一個大包裹來,也同步打來電話,說從今以后就不要再往他的銀行卡上續錢了,那卡上今后由他自己續錢,工作的事情有眉目了,目前每天晚上到一家咖啡館打工,已經能掙錢了,快遞的包裹里的東西,就是用筆工資買的,充氣頸椎提升器是給媽的,鴨絨褲是給爸的。
叉車叔在水果冷庫里操作,活計并不太累,難耐的是庫內庫外的溫度差。庫里始終保持著零下五度左右,在里面需要穿棉褲、裹棉大衣。棉大衣庫方提供,棉褲則需自備,他一直穿著條笨重的廉價棉褲,現在兒子送來輕薄但比棉褲更保暖的鴨絨褲,他心里先暖和。
兒子工作落實,簽下很不錯的單位,回家來探望。那晚,媳婦睡西屋那鋪炕,他和兒子睡東屋那鋪炕。關燈后,父子倆都失眠。叉車叔忽然問兒子:“你還記得那晚上,你埋怨我的話嗎?”兒子反問:“哪晚上?什么話?”他嘆口氣說:“十幾年前了,那晚墨黑,我本該拉四回燈繩,可是,只拉了兩回。”那晚,兒子才十歲,他們睡一鋪炕,忽然有蚊子在他耳邊叫,他拉開燈繩,找那蚊子,很快找到,一合掌打死,趕快拉滅了燈。后來,兒子喚他:“爸,我要尿尿。”他們的廁所,在院子西南角,屋子和院子黑黢黢,兒子害怕,他卻冷冷地說:“你就尿去吧。”兒子磕磕絆絆地摸黑尿完尿,回到炕上,埋怨他說:“你打蚊子舍得開燈,你兒子上廁所你舍不得開燈!”
叉車叔等候兒子回答,兒子遲疑了一陣,輕聲回答說:“爸,我偏還記得。”那晚月亮很圓很亮很大,月光照進窗內,炕上仰睡的父子,眼里都微微閃著淚光。
這就是劉心斌,是叉車叔也是多味煎餅——“滁州叉車”